面向死亡的修行-癌症患者家属笔记（节选）

10、自私就是无私
1 O, P) \; D! ~6 i+ ?5 \/ Z妻是 9 月 27 日做的手术，在重症监护室呆了两天，出来的
& H& H" f8 G9 v4 z. p' |& d5 a时候就到了 9 月 30 日。今年国庆、中秋是连在一起的，接下来
8 l5 j+ P7 j4 i+ H, w就是 7 天的长假了。这本来也是之前一直争取要早点做手术的一
3 w$ E( Z! C! ~" s1 m: N9 z个原因。护士长告诉我说，手术一定要在节前做了，否则一过节
医院都放假了，节后回来再从新安排手术都需要时间，这一耽误
1 M5 S. `9 ^& q+ w' R就得是半个多月，病人耽误不起。再说了，节前把手术做完了，
4 Z5 y7 y$ ^' q! `' P9 j% B! h! d正好过节这几天可以安静养病，家属在医院陪伴也可以少请几天
3 x! G/ W! s: L9 M1 P, ]假，等这几天假期过去，也差多不出院了。一切都在按最如意的
节奏进行着，但愿妻的病情也是如此吧。我让妻的姐姐、弟弟都
3 x$ ^. T& m9 V回家过节，我自己守护浑身插满管子的妻子，我要给她最好的照
3 B$ q/ B/ u0 F  h7 ^! c+ S顾。
8 u, }- |9 P& d9 r. X得知妻子手术，单位的同事陆续在假期过来探望。真的在心
底里非常感谢这些同事们、朋友们，他们的到来给只有我和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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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病房带来了生气和活力，妻也在大家的祝福和笑容中感受
到了信心和力量。转到普通病房几天的时间，妻先是拔掉了尿管，
接着是鼻饲管，病情恢复的还挺顺利，妻的情绪也挺好。那一刻
, H) q$ o# C2 O& I# W5 _' }我看到了希望，但一个揪紧的心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而且连着
0 g- f+ E8 s0 \& w几天昼夜照顾妻子，确实也感到有些疲劳。

安平老兄和她妻子也来看望妻了。安平老兄这次帮我联系医 院找医生，妻能这么顺利的治疗，全赖安平老兄，安平老兄这次 出手相助于我不啻有救命之恩，所以安平老兄和嫂子一来，妻和 我都是非常的高兴。安平老兄病床边现身说法，鼓励妻子，说你 看我，就在几年前也是躺在这个医院的病床上，我的病比你厉害 多了，我是胰腺癌呀，到现在 15 年了，不也好好地吗，不用怕， 没事。我观察着妻子的表情，我能感觉到妻还不太认可拿自己和 癌症病人比较，但还是露出了笑容。安平嫂子说了一句话，我觉 得可以让我记忆终身，一辈子都忘不了。安平嫂子对妻子说，你 现在躺在这里了，就安心养病，其余的什么都不用管，现在你自 私就是无私，无私就是自私。因为你啥都不管，看起来非常自私， 但你只有这样才能尽快的恢复，你恢复了，就是对全家来说最大 的好消息、最无私的贡献。妻和我都不住的点头，深以为然。安 平嫂子说，15 年前，也是在这个医院，我照顾躺在病床上的安 平，四十多天，那个心力交瘁、那个身体消耗，记忆犹新呀，所 以你们现在的处境、感觉我最清楚。我当时就一个信念，就是不 46
  f1 @2 B* S; b  C; \+ ?管这人怎么着，是死是活，我就守着他，绝不离开，谁照顾也不 如自己照顾，只有自己才是和他过来半辈子并且还要再过半辈子 的人，没有人能替代。我听了，深受感动也深受鼓舞。多盼望 15 年后我们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我和妻子手拉着手，安静从 容。国庆长假儿子也放假了，就着哥哥、嫂子来看妻子，我让哥 哥把儿子带过来了，我让儿子在病房里住了三天，和我一起照顾 妈妈。有儿子在身边，妻子精神明显好许多，儿子也很懂事，帮 我照顾妈妈，陪我出去给妈妈买东西。妈妈舒服的时候，儿子就 抓紧时间自己趴在窗台上写作业。中秋节那天，妻还下不了床， 只能吃一点流食。我和儿子说，今天中秋节了，咱们和妈妈在医 院过节，这是咱家第一次在医院过节，也是挺有意义的，咱们出 去买点好吃的，庆祝节日也祝福妈妈早日康复。妻也愿意我给儿 子弄点好吃的，我带着儿子到医院旁边的饭店买了几样儿子最爱 吃的菜。中秋之夜，妻躺在病床上，我和儿子守在病床旁，吃了 一顿大餐，过了一个特别的中秋节。这次儿子来医院陪妈妈，我 一是不愿意再让儿子自己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的了，妻从转院天 津到做完手术已经 20 来天了，儿子一直自己一个人在家，难得 假期，无论怎样也算一家人团聚吧；二是儿子和妻都不觉察，我 是担心这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最后一个中秋了，儿子尽量多陪陪妈 妈吧。这个中秋虽然不似往年团圆喜庆，虽然妻在病痛中，但终 47
6 o' [% A5 V1 A; D9 b究是一家人在一起，而且儿子和妻子还比较高兴。只是看着妻和 儿子乐呵呵的样子，我的心里越发的沉重、难受，表面的喜悦， 内心的悲伤，在撕裂中度过了中秋。

11、森田疗法和医生的效率 守在妻子病床旁的这几天，妻子晚上睡得还可以，于是我在 夜深的时候，有了安静下来的一点时光，不由自主思考一些问题： 一个是对妻子病情的未来发展的胡思乱想和对自己健康的恐惧， 再一个是纳闷这么多病人，医生为什么不治病救人，也歇了七天 国庆长假？ 关于妻子的病情，我确实还是接受不了，平平常常的一次小 小的不舒服就演化成如此重病，现在手术做完了，接下来病情会 如何发展？妻子将面临怎样的痛苦？我又将应对怎样的局面？ 我该怎么做才能拯救她？想想这些就感觉自己正在一个无底的 深渊中下坠，心里只剩下难以承受的无限恐惧。过去碰到困难的 时候总是自我安慰，一切都会过去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可这次 这些用惯的自我安慰的方法不灵了。厄运还会过去吗？这道坎还 能迈过去吗？恐怕希望渺茫了。前路就是绝路，没有柳暗花明， 绝望，令人窒息的绝望！ 我的自我感觉是，当思想上不能找到出路的时候，就会在心 底里打上解不开的死结。我的心里要背负这样的死结吗？重压之 48
4 m" B' U+ ~( s2 a2 J, |# C9 w下我如何面对妻子，我又会不会被拖垮呢？实在想不明白，那就 不再想这个问题了。它给我带来痛苦，那就任其痛苦吧，我解决 不了它，只好允许、接受它的存在，就让它和我一起共舞吧。 写到这，我不得不说说我在 18 岁时的一次人生劫难。18 岁， 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可我在这一年却遭遇心理疾病，具体病因不 再说了，小孩吗，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生活没有给我任何的打 击，都是自寻的烦恼，但这心理的病当年可是真真的形成了，而 且痛苦异常。从 18 岁到 28 岁，差不多是人生最美好的 10 年， 都让心理的病魔给毁了。我直到 29 岁才遇到我的妻，30 岁结婚， 在我的同学中我结婚是最晚的，我的同龄人中也算比较晚的了，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就是这场病。想想，如果不是这场病的耽误， 我是否还会遇到我的妻呢，真的都不好说。人生不可假设，一切 都是天定的吧。 我当年的心理疾病最后怎么治愈的呢？直到 27 岁那一年， 心理的病痛已经折磨了我 9 年，我实在不堪忍受，才下决心克服 羞于启齿的恐惧去找心理医生看病。所幸我遇到一位非常好的心 理医生，经过近一年的治疗我才算完完全全的走出阴霾，重新恢 复健康。10 年最好的时光过去了，但同时我也对人生有了深深 的体悟，感觉自己心理不再脆弱，相反有些强大，尤其是当时那 位医生教给我的森田疗法让我受用终生。在那之后的几十年里， 每每遇到打不开心结的心理问题，我总能用森田疗法开解自己， 49
: |9 _1 u) F  v& c( \用自己曾饱受折磨的内心去平静的承受一切。有时想想，我很感 谢我的那位心理医生，很感恩上天让我用 10 年时间来学会平静 的接受人生的困难。今天，我再一次遇到困厄，再一次感恩当年 的挫折，还要再一次用满是老茧的心灵试图去接受这一切，只是 这一次，我还能吗？

看着原本拥挤忙碌的医院楼道在过节这几天日渐清静，我也 想要是没有这场病，我们一家三口也在快乐的旅游吧。医生们不 再每天上午下午两次查房，护士们也轮流歇班了。我意识到医生 也是人呀，他们也需要休息，需要陪家人旅游。是，医院的病人 永远人满为患，尤其是这样的大医院。但，也不能为了救治每一 个病患，医生就永远不休息吧。这种病患不是临时的突发的伤员， 而是一个常态，医生的休息正是为了救治更多的病患。这个道理 很浅显，只是放到个人身上就很残酷了。病痛的折磨急需救治， 但医生要放假了，休息了，只能等医生回来上班再说吧。或者更 多的情况是，这么多排队等待救治的病人，赶上假期，生命也只 能等待，甚至在等待中失去救治的机会。不救为救，对医生而言， 对整个社会的病患群体而言，这就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显得那么 无奈。

12、坐立不宁 虽然手术的创伤很大，但妻子身体底子不错，在节日的这几 天里恢复的很快，尿管撤掉了，鼻饲管撤掉了，氧气撤掉了，很 50
  e" ~! F0 |( U4 {快能自己下地大小便了，腹部的伤口也在逐渐的愈合，一切都朝 着预期的最好的方向发展着，医生说只要腹部的两根引流管撤 了，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那几天守着妻子，虽然免不了内心的 焦虑和恐惧，但看到妻子顺利的恢复，心里的担心少了很多。 对妻子的担心少了，对自己身体的恐惧却开始多起来了。我 的胃之前就总是涨、痛，比妻子这次发病前的不舒服厉害的多， 之前总是觉得忍忍就过去了，从来没有当过事。现在开始自己担 心起来，担心自己会不会也得了重病呢？真得了自己又如何面 对？自己心里默默盘算等妻病情稳定点，就抓紧时间去查查。 今天清早一觉醒来，突然觉得头疼，马上就怀疑自己是不是 脑子也有问题了。正巧大夫来查房，就赶紧问。医生轻描淡写说 了一句，头痛一般和心情有关系，自己立时就很释然。啊，我没 事。又一次像前几天那天，不由自主的给给自己做“扫描”，脑 子高度紧张的挨个感受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稍有不适就总觉得是 不是最严重的病症。一圈“扫描”下来，最后到了不疼不痒的瘊 子上。我的后脑的部位天生有一个瘊子，还不小，早就说过这个 东西留着没啥好处，一直也在犹疑是不是做掉，这次在这妻子病 情稍微稳定的间隙，竟也觉得是个急需解决的问题了。 妻的病情康复令人乐观的时间太短了，短到我自己的自我疑 病还没有完全的把身体“扫描”完，妻的不适就出现了。主要是 两个方面，一个是吐，强烈的呕吐，一个是疼，腰疼。此时妻的 51
5 ?2 W: D% S2 ~4 E4 b2 t腹部引流管已经撤了，本来想着一切顺利就可以高高兴兴的出院 了，事后看来当时是太乐观了。 妻子术后这几天一直按医嘱只能吃一点流质食品，开始是藕 粉，每次只用开水冲半小碗，慢慢可以喝点小米粥最上面的那层 米汁。术后最初的几天，也吐，医生说是正常反应，加上有鼻饲 管刺激，总觉得会慢慢好起来的。术后已经 10 天了，还是吐， 医生开始说这是问题了，给输了止吐的药。妻本身吃的东西就很 少，吐的也不多，每次就往那个漱口的杯子里面吐，一杯底，可 就是这少少的一杯底的呕吐最后竟成了妻致命的梦魇。

13、一片迷茫 10 月 6 号，妻的姐姐来了，替我照顾妻。我回了趟家，看 看儿子。儿子自己一个人在家生活安排的还不错，孩子也长大了。 在家睡了一晚，一直担心妻的疼痛，生怕再疼起来，妻的姐姐处 理不了。早上一觉醒来，心想一晚没来电话，妻可能好点了吧。 刚想到这，妻的姐姐就给我打过电话来了，说妻仍然疼的不行， 妻就说是医院的床不行，坚持今天就要出院，让我开车去接她。 我在家一听电话就慌了，隔着 100 多公里妻的痛苦的样子一下子 就到了眼前，妻的疼痛感一下子就到了自己的身上。亲吻一下熟 睡中的儿子，我开车上路了。 那天天气非常不好，下着小雨，整个天地好像都雾蒙蒙的。 高速公路上还堵车了。我无奈停下车，关闭了发动机。没有了机 器的轰鸣，这一刻，车里出奇的安静，突然的寂静里有一股巨大 的悲痛袭来，我在车里面放声大哭。我祈求老天爷别让我妻疼了， 她太难受了；我祈求老天爷放过我们吧，让我的妻好起来吧，我 情愿付出任何代价。在这以后有无数个这样的时刻，我一个人在 车里的时候，痛哭不止。 54
中午到了医院，一下车向妻的病房楼望了一眼，不知妻在病 房中此刻怎么样了。一进医院的楼道，突然感觉这里的空气好紧 张，每一次呼吸都好艰难。此刻感觉医院的时间都是论分论秒过 的，每一分钟都无比的艰难，每一分钟都无比的痛苦。我在一楼 的大厅里仿佛就感受到了九楼的妻子的剧痛。 一进病房，妻正抱着姐姐疼的直哭。我看到这个景象再也忍 不住了，上去一把搂住妻子，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我在心里对妻 说我多想分担你的痛苦呀。妻哭着决绝的跟我说，我要回家，马 上就走，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待了。我说你这么疼，回家再疼起来 咱可咋办呀？妻说回家一睡咱家的大床，我就不疼了，你不用担 心，保证不疼的。妻说的坚决而又天真。我无奈，去找医生要求 出院。医生说你家的呕吐还没好，最好再过几天。我又找护士， 问如果疼起来怎么办，护士说那就只好到当地医院的急诊了，急 诊都有强力止疼药的。妻根本忍受不了了，听不进任何医生护士 的劝告，甚至自己就要先行上车，不管我们如何和医院交涉了。 我和妻的姐姐万般无奈，怀着极为忐忑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并不顺利的出院加上灰蒙蒙的阴雨的天气，让我的心情极 其的压抑。车跑在路上，看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天地就像是妻的未 知的前途，一片迷茫看不到一丝阳光。妻上车后不久就靠在姐姐 的怀里睡了，我在前面开车时不时的从后视镜看一眼妻，生怕她 再喊疼，只盼着真如她自己所说，回到家后一切都好起来。一路 55
: ]; w" G; s# s9 G" C- y开车我一路在琢磨，一旦妻到家再疼我该怎么办，家里一点止疼 药也没有，我怎么送她去急诊，到那又怎么向医生说呢，还得背 着她不让她知道自己的病情，怎么给她彻底检查一下，找一下疼 痛的病因呢。一路胡思乱想，一路忐忑不安，还好，上帝保佑， 妻这一路没有喊疼，我们顺利到家了。

近二十天没有回家了，这二十天在外面又是度日如年的痛苦 煎熬的二十天，一下子回到家里，妻子很兴奋。我也觉得这次妻 再想吃啥，弄起来方便多了。一进家我和妻的姐姐就扶着妻上了 床，妻虽然刀口还没有愈合，有些难过，但此刻躺在家里的大床 上还是带着喜悦的表情，妻高兴的说，还是家里的大床舒服呀， 睡这个床，我准不会腰疼了。那表情、那语气就像个天真的小女 孩。当晚妻的姐姐给妻煮了白面条，这个在天津的时候一直没有 条件做，外面买的要么放油太多，要么煮的不够烂。妻吃了一小 碗，躺在床上休息了。可是躺的时间不长，妻又开始吐了。我的 心又揪到了嗓子眼，但愿家里的熟悉的环境能让妻尽快的恢复。 当晚我守着妻，睡在妻的旁边，神经高度紧张，心里不停的盘算 着妻如果腰再疼起来我该找哪家医院去看急诊。还好，一晚在我 惴惴不安的担忧中还算平静的过来了，妻没有再喊腰疼。看来还 真是医院的床太硬了，妻在回家的第一夜睡得还不错。

第三章 怎样才能帮到你 从这一刻开始，妻的治疗告一段落了，除了妻不能去上班之 56
+ B. G7 O* }4 j7 G外，一切似乎都回归平静了。我开始全方位的，全天候的体味妻 的病痛带给我的痛苦和绝望，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无论身处何 方，无不在这无可逃避的末日黑暗中挣扎。 1、灾难大片今日上映 第二天就是 10 月 8 号，国庆长假后上班的第一天，长假后 的第一天免不了要调侃一下，这一年霸屏的主题词是“年度灾难 大片今日上映：上班”。我在朋友圈中看着好友们的转发，只感 觉自己好羡慕有闲情逸致矫情节日结束的这些人，真的你们好幸 福，你们知道吗？ 算上节日长假，我也二十天没有上班了。早上起来给妻换好 腹部刀口的药，重新打好腹带，我也打起精神去上班了，家里留 下妻的姐姐照顾她。太久时间没上班了，压的工作很多，但这一 天都在想着躺在家里的妻和她腹部还没有痊愈的刀口，好像流血 的不是她的刀口而是我的心。还好有妻的姐姐在家照顾她，我还 稍微安心，有个姐姐，在这种困难时刻真好！

2、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一直担心妻腰疼的事，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再疼起来，急切的 想弄明白到底是什么病因。又找了单位的同事帮忙，联系了骨科 的专科医生，带妻子去看病。妻听说要看骨科，起初不愿去，妻 坚持说腰不会有问题，说是床的事。我一说我担心她还会疼，妻 也就不再坚持。可我很发愁，不知怎么既在妻面前保守秘密又让 57
医生全面了解她的病情，以免误诊。 我和妻的姐姐扶着妻来到了医院。这医院就是妻转院前住的 那家，医院里一如既往的人很多。我担心妻的身体太弱，一路半 扶半搂着妻，妻也再不似先前我陪她到这看病时候的强壮，也是 小步慢慢的走。触景生情，真是心疼不已。 到了诊室外我让妻的姐姐陪着妻先找个地方坐着等着，我先 挤进诊室和医生说明妻的病情和我怕她是骨转移的担心。医生问 了一下妻的年龄，一个劲的叹气，哎，太年轻了，太年轻了。看 着医生的叹息我的心也堵得更难受了。把妻领进门诊室，医生只 是让妻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拍了拍，很肯定的和我说应该没事， 不用做进一步的检查了，如果再疼再来找他。听医生这么说我长 长的出了一口气，还好，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也许是年轻吧，妻的刀口恢复的很快，几天就完全愈合了， 腹带也撤了。妻的姐姐也回家了。每天我上班，妻就一个人在家 休养。我多么希望妻的身体持续的康复，一切从此慢慢恢复到正 常的轨道。 3、应该做一个怎样的患者家属？ 正是 10 月份，天凉的很快，伴随着天气一天天的变冷，我 的心也一天天的发凉了。妻的病情并没有如期望般逐渐的好转， 而是随着梦魇般挥之不去的呕吐，妻开始日渐消瘦起来。从手术 后开始的呕吐在天气入秋的这段时间似乎在一天天的加剧，妻几 58
乎每天都吐一两次。 我每天很早就起床，先是安排好孩子的早餐，然后给妻子单 另做她爱吃的能吃的早饭。儿子上初二，每天早晨六点四十到校， 差不多六点半就得出家门。所以我每天六点必须起床，儿子走后， 妻也差不多醒了，我就接着为妻做早饭。在这之前，儿子的早饭 都是妻负责的。我每天都是睡到八点才爬起来，一般此时妻上班 也早走了，我起来吃一口妻给准备好的早点，再匆匆的赶去上班。 那时从未觉得这有什么，可此刻我突然又回想起那段时光，觉得 好幸福。哎，这段时光过去了，还能复返吗？妻还能像之前那样 为我和孩子准备早餐吗？ 从这一刻开始，妻的治疗告一段落了，除了妻不能去上班之 外，一切似乎都回归平静了。我开始全方位的，全天候的体味妻 的病痛带给我的痛苦和绝望，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无论身处何 方，无不在这无可逃避的末日黑暗中挣扎。 妻嫌我打呼噜，不愿和我一个床睡，我又回到了妻生病之前 自己住的书房。每天晚上，带着一天的疲惫躺倒床上，感受最深 的不是累，而是千钧巨石一样压在心头的妻子的病，躲无可躲、 避无可避。有的时候真的崩溃，真的想逃避，可是又能向哪逃呢？ 我的妻，我的儿子的妈妈，我不救她，我不面对，谁来面对？辗 转反侧，躺在床上说是休息更像是挣扎。半夜常常会醒来，只要 醒了，第一个感觉永远是被巨石压在胸口的感觉。睁大眼睛，用 59
% l( ]2 H; x( m1 a- T理智告诉自己，你必须勇敢、必须坚强，必须直面这一切。然后 会完全清醒过来，只能再重复一番睡觉前的挣扎，再次在疲累中 睡去。早晨醒了，总是想这一切要是一场噩梦多好呀，睡醒了，又 看到了在厨房、在客厅忙碌的、赶着去上班的妻，妻一切安然， 这该有多好呀。啊，这一切只不过都是一场梦，都过去了！ 每每冒出这些想法的时候，眼中就不觉会涌出泪水。可惜这 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一切都是真实的，虽然我是那么的不愿承 认。打起精神，面带微笑，让孩子、妻子看到，让他们觉得一切 都是美好的，正常的，这也许是我能做的最正确的选择了吧。 白天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应该 干点什么。妻得了癌症，这个魔咒一样的阴影时刻笼罩着我，干 什么都有一种心不在焉、力不从心的感觉。我开始上网搜索各种 和癌症有关的信息，比如胆管癌能活多长时间？癌症患者的病程 是什么样的等等各种问题，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我将面对什么局 面，等待妻的，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但每一次的搜索的答案都令 人沮丧，回答中的每一字也让我感到恐惧。二个月前还和我毫不 相干的，离我好像如此遥远的让人望而生畏的晦气的字眼，此刻 全都变成了我要认真面对、认真研究的问题，心里真的好抗拒， 好难以接受。硬着头皮，咬着牙，不停的看各种信息，慢慢的从 其他癌症患者家属的做法中受到了启发，明确了自己应该做一个 60
怎样的患者家属，怎样才能给妻子最大的帮助。也是从这时我知 道了什么是 NCCN，知道了做为一名患者家属我并不孤单，前面 已经有无数前辈走出了各种各样的道路，做出了各种各样的探 索，而这些都是值得我去好好学习，好好研究的。我给自己确定 的方向是要成为一个专家型的患者家属，要多多的学习关于病情 的各种知识，而不是每天只是消极的难过。我开始加入各种癌症 患者的 QQ 群和各种论坛，我要让自己尽快的掌握一些癌症知识， 希望在接下来的治疗中能帮助到妻子。 4、一顿可口的饭 从知道妻子患病开始，我和妻过去经常互相戏谐对方的称 谓，比如我管妻叫傻猪，讽刺她又胖又懒，妻就回敬叫我傻狗。 现在我们都不再叫了，因为没有那个心情了，我也怕妻不高兴。 外号不叫了，妻说的话也再也不敢有一点违拗了。妻只要有一点 不高兴、不满意，我真的从心里面着急，生怕妻生气。再有，我 也想，妻还有多长的时间呢，她的所有的心愿，哪怕是个小小的 意愿，我能做到的就尽最大努力做到吧，只要她能开心点就好。 妻倒是也不难伺候，没有那么多没完没了的要求，就是对饭 菜的质量，让我真的为难了。之前的我，对做饭真的一窍不通， 也始终没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总是觉得只要能弄熟 了，有营养就行了呗。对妻之前的一些做饭的讲究还非常的不耐 烦。可是现在，妻做了这么大的手术，她的整个消化系统都受到 61
6 Q  v. N: q7 h. [# P. B  L7 D! n了重创，妻只是想吃一顿可口的饭，这是多么小的一个愿望，多 么正常的一个愿望，可是我却做不到了，真的做不到了！ 每次我按照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做出来的自认为最好的饭 菜，妻常常只吃一口，就皱起眉头，不想吃了，看着妻难以下咽 的样子，我的心里非常的难过。而这样的情景，在妻子患病前， 无疑会是通过一场战争来解决的。什么，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 的饭，你还不愿吃了，爱吃不吃，不吃就滚一边饿着去。应该你 做饭的，我给你做了，就不错了，还轮到你挑我的毛病了？想想， 我和妻按这个套路真是吵过不少回。可是现在，今天，面对如此 虚弱的妻，我俩是不可能再吵一架了，只是今后老天还能再给我 们这种吵架的机会吗？如果有，我们面对这种情况还会吵架吗？

5、呕吐 妻的身体状态似乎是有一个时间的开关，总是好一天坏一 天。今天状态好一点，妻早晨吃完早餐有精神扫扫地，围着屋子 转转，问问我和儿子工作学习的事。转过天来状态往往就很差， 勉强爬起来，吃点东西，就懒懒的躺下，什么也不想理睬，浑身 都不舒服。而且，无论状态好的时候还是不好的时候，几乎每天 都在呕吐，吃的东西都吐出来，身体怎么能强壮起来呢？每次妻 呕吐的时候，我在旁边帮着妻拍背，给妻倒水，都有一种似乎自 己也要呕吐的难受的感觉，再想着这是不是癌细胞在作祟，心情 更是压抑。 62
妻的呕吐到了让我坐立不宁的程度。我一遍遍的在心里想着 应对的方案，怎么办呢，关键是无论找哪里的医生都还得瞒着妻 子，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病情。我对妻的病情最如意的打算是， 妻能一点点的恢复起来，像 Z 主任说的那样，慢慢的体重恢复增 长，然后回到天津去做化疗。几期化疗之后，妻能像安平老兄一 样，体内再也查不到癌细胞。妻能快乐的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 正常的上班、生活，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在两年以后或者五年 以后，我带着庆幸的表情，微笑着向妻子坦白这一切。那时妻已 经痊愈了，她会理解我、感谢我现在所做的一切的吧。在那个既 定的坦白的时刻没有到来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向妻子讲述她 的病情，真的不知道当妻子得知自己全部病情的真相时能否承受 住如此重大的打击。好在还有我，我先替你承受吧，虽然我不知 道对错，虽然保守着这样一个秘密对我来说是如此的痛苦。 为治疗妻这让我坐立不宁的呕吐，我心里盘算了无数个治疗 的方案，编了无数个应对妻子质问的谎言，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