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夏天,在女儿拿到大学录取通知的同时,父亲确诊肺癌晚期并失去了手术机会。一边是放手的欣喜,一边是握不住的焦急。生活中的变化容不得你准备,悲喜都来得猝不及防。从2016年开始,每年我会抽一些时间去帮助父亲完成一个心愿。我们一起漂了长江,游了黄河,驰骋过内蒙草原,眺望过宁夏戈壁的大漠孤烟。我们走318去看贡嘎雪山,翻越太行去见大寨的铁姑娘。我们在星空下露营,在篝火旁跳舞,珍惜每一次的相聚。我感谢父亲给了我们七年的时间来慢慢告别。在父亲过86岁生日的时候,他已经很虚弱了。我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个生日。有很多问题我想知道答案。 ! n U t8 F. s p & t& w& Y6 X4 m6 r. ~我:如果可以,你给自己人生打多少分?) o- _: D: G3 H- h, E9 ^/ b
父亲:可以打到80分 , k' K3 C7 j, n2 C& V我:很高了哦,你最满意你人生的哪个部分?: e5 S( y; s9 s+ L0 i# }
父亲:总能被身边的人善待 $ X6 ?4 V. X' ?我:那如果未来还有很多时光,你还有什么心愿? 9 O, e$ A: ]4 [3 t4 D父亲:希望能去更多的地方 C& Z" F6 v: h- E9 t- q , g$ e4 f4 E( }* R 如果死亡是一门功课,父亲带着我修了七年。我学习了我能力范围内所有关于死亡的知识,从医学到心理学,从心理学到哲学。书本通常将我带向虚无,而父亲给了我一条实实在在能走的路,从81岁挑战自己的登高极限,到临终关怀接受医学的无能为力。我深刻地体悟到:生命体征不仅是血压,血氧,心率,更多的应该是心中流淌的爱,眼里闪烁的光芒。七年里,在他病弱前,基本是一周一条朋友圈,时常还会赋诗,赞山,赞水,赞生活。他学习一切新鲜的玩意,发抖音,做美篇,自己在网上下单购物,拄着拐杖去取快递。他的病也曾经历过几次险情,但每次都能从卧床恢复到拄拐,从拄拐到自己行走,继续去拍花花草草,小蜜蜂。这一点连医生都很服气。在最后住院的时候,到病房的第一件事情,是把自己的个人物品一件件摆放整齐。强撑着也要自己上厕所,意识模糊也不忘感谢护工。他早早就给写好了遗嘱:不做有创抢救,不做心肺复苏,不使用昂贵生物制剂……。一个人最大的体面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 $ K' C( L* y& @# g' X# J" E- Z O4 o. e. Q2 `& z$ \ | 他也常说,我不怕死,但是舍不得这些好日子。父亲这代人,少小离家,基本上都没有经历过自己父辈衰老的过程。在体悟自己的晚年时,提到幸福,他无奈摇头。所谓幸福晚年,不过是少年奋斗的自己给自己晚年画的一个饼。面对不断的弱化的听力,视力,牙口,腿脚,还有经常性的这不舒服,那不舒服,晚年的清福并不好享。这也令我时时刻刻不敢错过生命中的好,哪怕是窗前一片好看的秋叶, 清风里舞动的窗纱, 早起的一颗水煮蛋, 傍晚的一碗清粥。& |) l' x3 F" v! g
8 j' d6 ~' O- U0 Y 如果人生是一张拼图, 父亲的这块已经完成,里面有我,有他自己80分的平凡和绚烂。年过半百,我的这张图也完成大半。 面对离别,“我在,父亲就在”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安慰。父亲是我过往图景里几十年如一日的早起操劳,是经常生病时病床前的守候,是冬日里被握住的温暖,是考二十分也敢回家的勇气,是我对音乐超强的感知力,是我保持求知和探索的好奇心,是成就我生命底色所有的所有。离开不是结束,遗忘才是。临行前我握着父亲的手,在他耳旁轻声嘱咐,让他朝光明的地方去,这也将是我的归途。父亲离开的这天正值春分,莺飞草长百花盛放,这是他爱的世界给他的最深的祝福!3 ~9 H- }; e0 c' B. g% ~+ F